洗書,占卜,捕蟲: 與黃永砯對話,第二部分
Nantes, Huang Yong Ping’s Studio, June 22, 2014 Yu-Chieh Li 李雨潔 Huang Yong Ping黃永砯 2014年6月22日,巴黎南特黃永砯工作室。 文稿整理: 陳聆 與談人,編輯: 李雨潔 Read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here. 讓工具控制自己的藝術家 李雨潔: 1981年年底你有一個畢業創作是《噴槍系列》, 你那時候的各種實驗還是專注在繪畫上面,沒有放棄繪畫,你當時還想要探索新的繪畫方法? 黃永砯: 那個時候可能很難說,當時目標都還沒有完全確定,正處在一個過渡。雖然我們是在美院的這種傳統系統裡面,但是同學都不太願意遵照傳統教學的方法作作品。 李雨潔: 那時候《噴槍系列》受到一些批評了嗎? 黃永砯: 這個繪畫談不上什麼大批評,但他們就是覺得比較離譜嘛。 因為油畫系畢業的,你不用油畫顏料?學了四年,竟然完全沒有體現基本功還有技巧。所以當時這麼做很冒險,但是他們也沒有完全地否定。老師只不過是說,「哎呀你這個有點簡單啊」。 李雨潔: 你在自己的筆記裡面提到要讓工具處在無意識的控制中,「工具由主動轉向被動」。這個要怎麼達成呢?你覺得自己成功了嗎? 黃永砯: 這個語言上表達不是非常精確。 工具本身是一個死的東西,它不存在主動跟被動的問題,這裡是指人—使用工具的人轉向被動。我用的工業噴槍是什麼樣的一個東西呢? 是很小的噴槍, 帶了一個機器,就是空壓機, 這個東西不是來作畫而是來噴顏色的。譬如說你要把這個桌子塗成黑色的,這個嘩——就這樣噴,就完了,是吧?當時為什麼會提這個問題呢,主要也是因為工具對我們來說變得非常新鮮,我不能完全控制它。不像筆,筆我如果向左就向左,而且從我們的角度來說,以前對繪畫的認識,所謂的顏色都應該是微妙的,應該有變化的,這個工具不存在這個問題,一下子在幾秒鐘就是一大灘的顏色, 速度是很快的,沒辦法讓你去慢慢改變。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就提了這個所謂無意識的問題還有被動的問題:就是人處在一個被動的狀態,而且這個被動的狀態不像我們一般意義上說被動就是不好的,它開了一個天地,就像潛意識的時候做作品。所以說我的主動性是很小一部份,被動性是很大的一個天地 。 李雨潔: 你由主動轉向被動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是這個工具太難控制了,而且你不熟悉這個工具?這個系列雖然是有這個「無意識」這個元素在裡面,話說,有一種新具象或者某種抽象這樣子的風格在裡面,風格是很強烈的。 黃永砯: 對,風格很強烈。我覺得如果是當時的一些作法呢,可能就接近所謂的冷抽象或者硬邊抽象。因為你靠剪紙噴出來的東西,噴出來的都是硬邊的,硬邊的形狀是比較冷的,所以歸為冷抽象。 其實當時在我們的班裡面,就是其他同學也有類似的作法, 他們是用手畫的。我這個是工具造成的一個更極端的效果。比方說當時非常出色的一個同學查立,他畫的東西我覺得跟後來耿建翌或者張培力他們當時早期的繪畫都有類似於這方面的東西。不是說一種表現的,也不是印象主義的,而是屬於一種比較冷的,比較硬,半抽象的 。 李雨潔: 浙江美院在85新潮開始之前,已經有很多人都有一種對於所謂「冷抽象」的探索, 或者是嘗試去掉個人風格的對於作品的影響,你覺得是為什麼? 黃永砯: 我現在很難說是為什麼,但是覺得這個隱含所謂繪畫從屬於一個政治的目的或者是功能裡面去慢慢解脫出來的一個辦法。就是所有的繪畫,所有的工具,都是一個工具性的,都是要表達一個什麼。但你一旦出現一個比較冷的或者說比較半抽象的一個東西,那他就會游離這個固有的概念。 廈門達達與杜象 李雨潔: 1983年的時候,你跟一群朋友組織了《廈門五人現代藝術展》,這個是內部觀摹的,當時要辦一個展覽有哪些先決條件呢?你們是在群眾美術館,像這樣子的展覽場地要怎麼樣申請,或者租?當時沒有所謂策展人這種角色,這具體是怎麼做的呢? 黃永砯: 也不存在租用,只不過是說, 我在廈門認識了一些人,譬如說有個中央美院畢業的老師,他是在群眾藝術館工作的,我們跟他很熟,他也很支持年輕人做一些東西,他自己也在改變他自己。所以我們就提出可以搞個展覽,就幾個年輕人,他也很支持,說,「就做嘛!」所以很簡單,也不存在什麼問題,只不過當時不是公開展覽,叫做內部觀摩,所謂內部觀摩就是說空間也不大,群眾藝術館大概有幾個大概一百坪米或者可能一百多坪米這種空間, 就是很一般的空間。然後不存在什麼策展人,就幾個經常交流的朋友就在裡面搞,所謂觀摩展就是他們發了一些油印的邀請函,發給有限的,廈門的一些文化圈子的人像老師啊,讓少數的人來看。 李雨潔: 有邀請函才能看? 黃永砯: 所謂邀請函也是非常好玩的,就是一個油印的,差不多那麼大張的一張紙蓋了一個紅章。這些東西我現在還留著。後來還開了一個研討會,所謂研討會就是大家發表了一些意見,還有會議記錄,就這樣。展覽和研討會總共大概三天的時間吧。 李雨潔: 展覽中有很多是抽象畫還有實物拼貼這樣子的作品。你好像覺得這個展覽是重要的,就是跨出了一步嘗試。參加者後來的「廈門達達」是同一群人? 黃永砯: 其中有一個後來不再參與的,其他四個人留下來。所以為什麼有意義?就是說為什麼這個展覽會歸類到廈門達達的活動裡面,是因為差不多是同一批人,移到廈門達達展以後,擴大了活動而已。…